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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游普吉,重新认识度假的意义

悲剧精神,是西方文化的重心,悲观主义,是东方文化的中心;悲剧精神是阳刚的、男性的,悲观主义是阴柔的、回避现实的;西方酒神是狂欢,所谓酒神精神,东方人歌颂酒,是回避、厌世,离不开生活层面,从未上升到悲剧精神。—-木心

这是我第二次到普吉来。预估不同目的地的花销的时候,觉得这里还是要比很多国内的城市划算,加上对泰国菜的好感,于是选择了一家四口抢在雨季到来之前,飞到了普吉。

再游普吉,放慢人生的节奏

在好友的推荐下,我选择了ClubMed酒店,来之前,我只是模糊的知道,这里包三餐,全天候的酒水与小吃免费供应,而且还有专门带孩子的服务,有机会让大人腾出空来享受生活,过了一条窄窄的马路就到海滩,我愿意坐在沙滩看着大海发呆。

小议“996”

能发呆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们的生活节奏真的过的太快了,现在正赶上了一个热门的话题,“996”(早上9点下班,晚上9点下班,工作6天)。很多从事IT的人表示这是行业的要求,不认同是异类,(跨国公司除外),我的态度其实是理解但完全不认同它是常态。我记得张五常曾经提到过一个观点,最低工资标准的建立,是政府出于对劳动者的保护,然而它却带来了副作用,那些工作能力比较弱原先可以通过自己努力获得低收入的人群,却因为政府的限制,失去了工作。

五常先生的意思是有时候出于好意的保护,恰恰伤害了最需要保护的群体。“996”是一个业界常态,仅存在的国内的科技公司,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或许会使得员工感觉自己如同机器一般,缺乏休息意味着自我反思、自我提升的机会变少。如果这是一家创业型的公司,创业初期,需要这样的工作,需要这样的激情,我很认同和理解;如果这是一家走上正轨的公司,对开发工作和产品计划不是那么清晰,需要燃烧工程师的生命来为公司走向前路的话,我感觉这其实是对工程师的不负责,也是对工程师前途的扼杀,那些工作经验,与过往的经历可能会让你的简历好看,再下一次的择业能够选择了管理类的工作,客观的问,“开发好,就等于会做管理者了吗?”(因为全局观、前瞻性、清晰的责任边界、良好的沟通能力、呵护下属这些隐形能力,并不是容易量化的)

大部分的人会被我们的公司与单位推到自己无法应付的管理职位上,如果他们能胜任,就会获得继续提升,如果他们不胜任,就会一直停留在这个职位上,不断祸害公司与下属,那些获得提升的人最后也会到达一个自己无法胜任的位置来祸害组织。从这个维度看,其实有很多的管理者是不称职的,他们却把责任归咎于下属不全体投入工作,并不思考他们本身的问题,我想这就是把“996” 的本质原因。实际上,不好的KPI设置,员工不会提高积极性,而是想办法获得很好的评分,比如出工不出力的磨洋工,这就是应付“996”最简单的方法,无论这个“996”制度关于加班的时间是否算加班工资。

学会发呆是应对焦虑的好办法

学会发呆,对我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应付焦虑的办法。这种发呆,是短时间的放空自己的思绪,放下自己对目标的执着追寻,放下自己对做事情意义的不停追问。如果对我之前的人生信条做个阶段性总结,我是一个“目标驱动”(Target-Driven),且是为自己做的所有的事情找到意义的人。如果你和我类似,或许我的方法对你也有帮助,与我行事方法不同的朋友,也希望给你以启发。

发呆只是一个关于放空思绪的通俗说法,很凑巧的是,2018年冬,盖茨在他的博客中提到,“他越来越认同冥想对人的益处,为此他和夫人一起向冥想大师请教,同时也发现硅谷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用冥想来减压,别忘了尤瓦尔赫拉利的写作,是离不开冥想的”。在大师的启迪下,我也开始慢慢的学习冥想的技巧,虽然没学会,但是发现其实我们小时候被批评的“发呆”,也是一种冥想,只是小时候,我们是不自觉的,无法控制自己,现如今,我们可以选择主动的发呆。

和无忧无虑的孩童不一样的是,很多人无时无刻不在焦虑中度过,关于工作、家庭、育儿、自身。发呆的时候,需要刻意的不去思考那些让我们焦虑的话题,或许说推迟去思考会更贴切。或许我们从小被教育,必须迅速完成手上的事情,必须做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偷懒”与“等明天”。当我们真的按照这些师长教导的方式去学习,我们会受到表扬的正反馈,久而久之,我们似乎就习惯了一种紧绷的状态,一直工作,一直完成手上的事情,哪怕是加班,不能放松自己,再怎么自我催眠,都不好使,这就是“996”现象在我们周围出现的氛围。我们只学会了不停的工作,从来未曾敢对工作“say no”,放弃了定时放空自己,认真的自省前面的工作,思考应该怎么样完成接下的工作。

关于这次出行,我很确定的就是这么一些事,我去过普吉,对它有好感,我能接受并喜欢那里的食物,我喜欢这种国际化的旅游城市,我尽量不安排一日游,三餐已经准备好,小朋友醒的时候多去参加体育活动与社交活动,小朋友睡着了,我可以选择拿一杯饮料,看着远处的大海,看自己喜欢的书。不担心,花了这么多钱来到异国他乡,不出去多走走实在是可惜。这就是我的一种放空,不要把时间放在绝对超值的地方上,因为贪心算法对当下是最好的,从长远看这有可能是最差的,因为这样的休假未必能让你放松,过分优化的计划会可能让你不断的失望与焦虑,途中遇到了一些变化与突发事件,会让你失去掌控感,变得情绪低落。

环境育人

我记得吴军曾经提到过这么一个观点,其中出生在不同国家的人的智商差别并不大,但是环境对人的影响的巨大的,因为人都是在模仿与学习周围人的处事方式,然后形成自己的。比如,国内教育很大程度上是让学生接受“有标准答案”这样一个概念,这道题做错了,因为你跟我的答案不一样。但是,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都有对和错的答案,尤其是人文类的,绝对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合理和不合理的、好的和坏的答案,关键要看得到答案这个过程是否符合逻辑,你是否有证据来证实它。

很多人不希望孩子读书还只是像自己那样为了单纯的一份工作,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进入到管理层、领导层,成为精英。这些家庭的孩子最累,因为家长不仅要求他们书读得好,而且还要培养他们各种特长。由于精英群体的人数少,中产阶级完成进阶的机会并不大,这是世界各国的实际情况。不过,很多人难以完成这一步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思维方式限制了自己和孩子的发展。

度假与旅游的不同

牛顿在回乡度假的时候被苹果砸中脑袋,发现了万有引力;海森堡在北海赫尔兰岛修养,想到了一生中贡献最大的“矩阵力学”;费根鲍姆拿着研究经费四处游走,终于在7年后提出了“费根鲍姆常数”。在休假的过程中,获得灵感,做出了惊人的成绩的科学家与工程师数不胜数。

可是,我发现自己从没正视过这两个来源于西方的词语的区别–Vacation(度假),Tour(旅行)。从小,我接触到的休假是,随父母走访亲朋好友,大人们开心畅谈,我只能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自己无法插话,然后拖着一个疲惫的躯壳回家。对于我来说,度假似乎是一种无趣的事情,收获的车马劳顿远大于旅途获得的惊喜,所以学习与工作的时候盼望休息,可一旦休息了,自己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度过,是睡觉?看电视?打游戏?

第一次让我意识到,我可能不太懂如何休假,是当年我跟着旅游团到阿尔卑斯山脉的铁力士雪山时候。导游说欧洲很多人会带着全家人来雪山的度假村,或者找个短租房住上半个月,每天都到滑雪场去滑雪。很多小朋友为了这个滑雪的假期准备上一年的时间。

第二次让我认识到选择出行的酒店会对旅途体验有决定的作用,是那一年去三亚,阴差阳错的选择了海棠湾的理文索菲特酒店。第一次被酒店员工感动,因为在那里遇到的每一个员工都向你微笑,让你感觉到这里很温暖,酒店的自助餐很丰盛,法国主厨会用中文向大家打招呼,连一旁浇花的花农都笑着问,小朋友要不要一起浇花。

第三次让我认识到度假和旅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是这次去了普吉的Club Med酒店。度假是去调整心情和节奏的,而旅游更重要的是去走走看看,体验风土人情,自然壮美的。前者是需要真正的放松,通过运动与社交活动,让自己沉浸在愉悦的状态;后者有比较确定的行程,虽然身体比较疲惫,但可能收获意料之外的体验,不过也有可能是疲惫的,每天还要为三餐吃什么而头疼的。

我猛然醒悟到:

  • 度假就是换一种轻松的活法,走出自己平时生活和工作的圈子,而不仅仅是出去走走。度假的生活应该是无拘无束,惬意的开心的,不同的运动会让人分泌更多的多巴胺,获得更多的愉悦,进入一段短暂的社交关系,来自不同地域大家一起交流,让人获得更多见识。
  • 像我之前的旅游,更像是一种工作,固定的目标、行程,住在一个大家都相互不认识的酒店,匆忙的入住,匆忙的离开,回家之后依然疲惫,但是在大伙面前还要表现出这个假期很不错的样子。

无论是在热力学中,还是在信息论中,一个封闭系统都是向着熵增加的方向发展的,也就是说变得越来越无序。而破局的关键就是打破封闭系统,引入负熵,这个负熵在热力学中你可以将它理解为能量,在信息论中理解为信息。无论是哪一种,都要走出封闭的圈子。机器学习中的一种困境,就是达到了一个局部最高点,然后往四周看,觉得哪里都没有自己的位置高,但其实远处明明有更高的山。一个组织机构发展到这个地步,就停滞不前了,而破局的方法就是强制自己走出去,别无他法。自己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对之前工作的看法就变了,通过旅行,换一个环境,可以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走出困境

在海边度假,享受阳光沙滩,运动和社交,以及阅读自己喜爱的书籍。思绪忽然多了起来,或许很多想法平时都有,只不过是因为平时我们太投入工作,以至于一直忽略了自己的想法,压制了很多原本有创造性与积极性的点子。这种如泉涌般的思绪,让我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很多科学家与工程师在度假的时候,能提出惊人的发现与做出精致有效的产品。我们一直说张弛有度,可是我们接受的教育只教会了我们如何的拉张,却没教会我们应该如何的松弛。

国际化的普吉与ClubMed

我喜欢普吉,因为这里给我带来很多美好的回忆,这里的阳光很足,沙子很细,水果很美味,海鲜很实在。相比起在三亚的感受,也是花了不少钱,可是总感觉有点被坑的感觉,一个外卖几百块钱,分量很小,且味道不佳,酒店外面很荒凉,一路看不到什么商店,预约外面吃饭的餐厅,老板一上来就忽悠吃贵价的海鲜,且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这种感受,对休假的心情是一种极大的破坏。

我上次去了普吉的芭东,这次去的是卡塔,酒店周围被很多的便利店(主要是全家和7-11),水果店,餐饮店,按摩店包围。很多旅行用的生活用品,牛奶面包与小吃,都可以在便利店买到,这个每30米就有一家的便利店,让人的确收获了便利,甚至让人有了一种错觉,有全家和7-11的地方,就感受到了中国的味道,家的味道,这个味道和酒店只差过一条窄窄马路的区别。外面的小餐厅大多都比较厚道,每家店都有自己的特色,虽然都叫泰国菜,每家的出品都会有些不同,但让人回味不已。

普吉的游客很多,可以看到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人,只要你愿意交谈,一般都能获得一段美好的对话。在Club Med里,有来自26个国家的G.O.(把它看做是一个度假村的中层),这些G.O.分布在度假村的每个功能角落,比如游泳池、射箭场、餐厅、幼儿园等等,他们负责跟每一位游客互动,帮助他们解决他们遇到的问题,主动与游客对话让他们感受到关怀,每天安排了满满的活动,从体育活动到烹饪活动到主题表演,主力都是这些G.O.。白天有工作的G.O.,晚上就是主题表演的主力,而且每天都有不同的主题,老板亲自上场主持,并调动全场气氛,然后用英语报幕,接着三位G.O.翻译成中文、韩文、日文,最后老板亲自翻译成法文。老板和G.O.们都热情满满,表演也相当到位,堪称专业水准,我的小孩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坐到剧场的前排,焦急的等待表演的开始。

这里的三餐都是自助餐,除了一些基本的主食,大部分的菜式每一顿都不一样,自助餐专门有中国菜、日本菜、韩国菜、泰国菜以及符合西方人口味的菜式,比如土豆泥,地中海橄榄和我叫不上名字的菜。我去的这个时候,法国人很多,日本人与韩国人也不少,零星的见到几家香港人和我们内地的家庭。所以英语是这里的通用语言,过来度假的法国人还算友善,因为他们用英语跟我们打招呼,用法语跟小孩对话,当我们一起聊天的时候,寒暄还成,一旦聊到一些深入的内容,比如普吉这里的感受如何,来过中国吗,我发现我就没法流利的表达了。Club Med有专门的针对小孩子的服务,早上小孩托管给他们,大人尽情休假,晚上再把小孩接回去,小孩会根据年龄分段,去蹦床,学泰拳,学射箭,学网球等等,每天的安排都不一样,可是我家的小孩在这个环境中略显羞涩,不愿参加,或许是他听不懂英文的缘故,虽然带小孩的G.O.也有会讲中文的,但是小孩里头会讲中文的很少,其中一些来自新加坡与香港的小孩,就非常容易的融入了这个都是孩子的小社会,嬉笑打闹,毕竟他们的父母很多时候和他们都是用英文来沟通的。

不过我的娃还算是懂那么一丢丢的英语,最喜欢去吧台点果汁,西瓜汁、芒果汁、橙汁这些英文他还是能说出来的,也会简单的用英文自我介绍。这一次行程,让我和娃都认识到学好外语的重要性,

  • 毕竟对于娃来说,英语一直只是他在培训班学习的东西,每天都要打卡,一年下来,略有疲惫,这次他很兴奋,为了鼓励他,我们说明年还要去外国的Club Med,让他有个盼头
  • 对我而言,上大学的时候,我总觉得计算机类的技能总比语言重要,一直不太重视外语的能力,所以吃亏也是必然的。现如今,为了自己,为了成为“一带一路”所需要的人,还是多学学外语

我想,如果我在上大学的时候,能有机会出去交流或去看看,一定会坚持出去读博士的。见识对一个人太重要了,虽然根据“六度空间”理论,世界上任何两个人中间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联系起来,但是人会受到他附近的人群影响,通过模仿自己身边的人,完成对自己行为与想法的构建。如果长期在一个环境里,就会缺乏多样性,形成固定思维与行事套路,接着就固化在这个圈子里了。比如,王健林说,“别想一下挣十个亿,定个小目标,先挣一个亿”,显然他说话的对象是他的朋友圈的人,其他人听了,玻璃心会碎一地。恰逢我这次旅行带去的书是圣塔菲研究所前所长杰弗里·韦斯特的《规模:复杂世界的简单法则》,讲的就是从生物、城市、公司中发现的隐藏规律,他们只跟规模有关系,跟形态、大小都没关系,背后的原理就是我修读研究生时候接触过的分形维度。所以对王健林的话,我们用更贴切的角度来缩小,那就是“先挣100块,1000块,10000块试试”,我发现我好像真没什么办法,能做到想挣就挣1000块,甚至100块。

结语

在普吉的Club Med,让我对木心先生提到的“酒神精神”,有更进一步的感悟。

这里的度假,是某种意义的狂欢,在水里跟着G.O.一起做健身操,一起玩水球,是狂欢;晚上看表演,跟着演员们一起欢呼,一起跳舞与摇摆,也是狂欢;表演结束后的吧台,酒水免费,无限供应,就是狂欢;想想这不就是当年希腊先哲们过的生活吗?奥林匹亚竞技场仍在,雅典卫城的大剧场仍在,酒神狄俄尼索斯仍在

因为酒神精神,他们学会了度假,学会了休息,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重要到什么事情缺了他就不可以运转,知道了需要提高生产率(触发了科学革命和产业革命)把事情赶紧做完,好去狂欢!

我们东方文化,是忍耐,是避世,是圆融,是中庸,愿意牺牲个人,成就大我,所以我们可以牺牲休假,牺牲下班时间,牺牲家庭,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甚至生命。

我们真的需要重新思考一下我们关于度假的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