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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一把尺子--《智识分子》

继《万万没想到》后,万维钢又先后出版了三本书,一本是《智识分子》,一本是《高手:精英的见识和我们的时代》,另一本是《你有你的计划,世界另有计划》。作为得到APP的专栏教师,他讲述的内容还是相当新颖的,毕竟他在得到APP的角色就是研读新发表的论文和阅读一些有影响力的新书,并做成中文节目把观点有效的传递给中文读者。我虽然很喜欢,不过我还没有订阅他的专栏,因为当下的我根本挤不出时间(吴军的《硅谷来信》,罗胖的每天一课,MIT TR的双月刊,经济学人的中文电子月刊,哈佛商业评论的中文电子月刊,都是周期性的材料,应付不过来了)。

给自己一把尺子–《智识分子》

万维钢的第二本书沿袭了第一本《万万没想到》的风格,引入了很多西方学术界的观点(看来源还是比较靠谱),对我的世界观有了不小的冲击。尤其是在教育方面,以前我是焦虑,现在连焦虑都焦虑不起来了。

关于教育,这里全是扎心的话

国内的应试教育就如同不断恶化的空气质量: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个大问题,但是大家都习惯了,仿佛这已经不是一个毛病,而是一个特色。想上名校,就得有为了考试而学习的觉悟。

美国教育的各阶层分析

美国是个有严重阶层区分的国家,各社区按房价自然分开,在某种意义上是事实上的种族和贫富隔离。

公立中小学的经费主要由所在学区的房产税而来,这意味着两点:

  • 第一,富人区的学校更有钱,可以请更好的老师、用更好的设备、有更高的教学水平。
  • 第二,学生们其实是在跟自己同阶层的人一起上学。

中国一个城市内好学区和差学区的区别仅仅是考试成绩高一点儿或者低一点儿、考上重点中学的学生多一些或者少一些,都是“量”的“差距”,而美国不同学区的教育则是“质”的“差异”。

如果你上 greatschools.org 之类的网站查一个美国中小学校的综合评分,网站首先告诉你的是这个学校学生的种族构成,如有多少白人、多少墨西哥裔、多少亚裔等;然后是贫困学生比例,如有多少学生使用了政府资助的免费午餐;最后才是学习成绩。

阶层比分数重要,因为各阶层的教学方法和培养目标完全不同。

普通工人阶层

普通工人阶层的学校强调遵守规章流程。整个教学充满死记硬背的机械式程序,学生几乎没有做选择和做决定的机会。老师教任何东西,哪怕是解数学题,都是用向学生灌输规则的方法。这些规则通常包括若干个步骤,而学生必须熟记每一个步骤,老师常常不看你的最终结果对不对,而是看你是否背熟了步骤!

这哪里是在教数学?这分明是在训练工人。工人干活,可不就是必须严格遵守流程步骤吗?你只要按规定步骤去做好该做的,至于最终产品如何,不是生产线上一个工人应该关心的事。

这个阶层的学校里自然和社会科学课程也都是死记硬背的方法。学生们并不被鼓励阅读什么课外书,也很少会把所学内容跟真实世界联系起来,甚至连课本都不怎么用——教法是让学生直接抄老师写在黑板上的笔记!这些笔记就是考试内容。

纪律是严格的,学生没有什么自由,教室里任何东西都“属于”老师,绝对不能随便碰。老师对学生说话非常不客气,经常有“闭嘴”之类的命令,时不时地制止学生乱动。不过老师自己并不遵守什么纪律,经常拖堂,根本不在乎下课铃。

一般中产阶级

一般中产阶层的学校强调把事做“对”。有点像中国的应试教育,以学习材料为核心,要求学生必须理解这些材料——你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解题,只要你能得到正确答案。

社会科学课上老师会给一些阅读材料,并配以问题,这些问题都有明确的答案,其根本目的在于考察你是否真正学习了那些材料。

学校教学很强调课本的权威性,你绝对不能对课本结论提出质疑。如果你喜欢批判式思维,对有争议的话题有自己的看法,老师则认为你是危险的。

专业人士阶层

专业人士阶层的学校强调创造性和独立性。美国的所谓“专业人士”,是指医生和律师这种需要长期的学习和训练才能入职的人物,他们拥有专门的技能,他们只有考取一个资格认证才能工作,而且还有自己的职业准则。这些人是中产阶级中的上层,收入不菲,对生活和职业都有很好的规划。

这种人的子女所能得到的,才是中国人心目中神话般的美式教育。虽然还是小学生,学校已经要求学生有独立思考和表达的能力。课堂作业常常是写文章和做演讲,你必须能够自己找到素材、选择方法、组织语言、描述想法。

这些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已经开始搞独立调研了!比如,一个任务是每人回家统计自己家有多少台电视、冰箱及多少辆汽车等物件,在课堂上每人负责统计其中一项物件的数字,计算全班平均值。机械化的计算部分你不用管,老师给你提供计算器——但是你必须把调研部分搞好,会有另一个学生检查你的工作。统计完成之后,有的学生甚至还提出建议,跟别的班比较一下数字。

写作强调创意,科学强调第一手的实验感觉。答案对错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真正理解这个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师不再直接控制学生,而是通过跟学生交流来引导班级去做什么。任何学生都可以在任何时候去图书馆拿本书,而且只要你在黑板上签个名,哪怕上课中途也可以不经允许离开教室。哪些内容要多讲点,哪些内容要少讲点,老师都能听从学生的意见。

主管精英阶层的学校强调智识

主管精英阶层的学校强调智识。这个阶层就是所谓的资本家阶层,学生家长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和拥有者,他们当然没必要训练怎么遵守别人的章程,他们不用关心怎么用漂亮的简历取悦雇主,他们甚至不需要自己去设计什么产品。这个阶层的学生学的不是怎么遵守规则,而是怎么制定规则。教育的核心目标,是决策和选择。

老师会引导学生进一步说出自己的计划,然后让全班一起看看你这个决定和计划的结果如何。老师不主动提供任何解题方法,而是鼓励学生自己去制定公式,也就是规则。老师不问对和错,而是问“你是否同意这个说法?”如果全班同学都发现你错了,老师告诉你的是“他们不同意你。”……当然,你对老师讲的东西,也可以随时“不同意”。

这种统治阶层的教育,已经不是追求什么表达能力、艺术效果、漂亮的PPT之类了,而是追求分析问题。这种小学同样学到古希腊历史的时候,不是让学生去表演个什么历史人物的电影,而是问学生“你认为伯里克利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犯了什么错误?”“雅典公民又犯了什么错误?”这种问题!

这些注定成为未来领袖的小学生,从四、五年级起就已经开始在课堂上对当前问题发表看法。工人为什么罢工?他们这么做对吗?我们怎么阻止通货膨胀?老师说,你不知道答案没关系,我提问题只是让你学会怎么想。

这些学生不是为了考试而学习。他们如果学习了一种复杂语法,单单在考试中答对还不行,必须在此后的写作中用到这种语法,否则老师就不干。写作课也不是追求什么创意、感情描写,而是强调故事结构和逻辑,并且直接用于社会课和科学实验报告的写作中。

学生不但自主,而且可以自治。每个学生都有机会当一次老师,然后老师和其他学生对他进行全方位的评判。纪律上没有什么要求,任何人都可以随便离开教室,可以不经允许使用学校的任何东西,集体行动也不用排队。

学生学到的是选择和责任。你可以给自己设定优先目标,你自己决定干什么,你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你自己管自己。老师有时候甚至抱怨学生自治的能力还不够。老师说:“你是你这辆汽车唯一的司机,只有你能决定它的速度。”

中国教育的各阶层分析

万维钢认为中国现阶段的流水线教育的默认生产目标,并不是在培养“人”,而是在打磨和挑选“器具”。

下等的器具,是某种实用工具,对应一般家长要求孩子有一个“容易找工作”的学历和技能。

上等器具,则是工艺品。工艺品未必能用来做什么,但是具有收藏和升值的作用。工艺品的价值可以用一系列指标衡量,如材质是不是黄金的、镶有多少克拉的钻石等。工艺品对应中国家长对孩子的期望是各种“素质教育”:会弹钢琴等才艺、学习成绩好、会英语、身体棒、长相漂亮,等等。你拥有的素质越多,别人就越觉得你好,值得拥有。

与工艺品不一样,艺术品是不能用任何指标来衡量的。真正的艺术品追求独一无二,跟任何已有的东西都不一样,根本就没有标准。而不管是实用工具还是工艺品,都以“符合××标准”“跟××一样”为追求。

这种“素质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即便会弹琴,也只不过能把曲子弹“对”而已,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弹“好”。大多数家长并不要求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新颖特性,只求符合各种工艺指标。当他们说“素质教育”的时候,无非是把追求从下等工具提升到了上等工艺品。

人们对教育的根本出发点及整个的内心叙事,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好东西”,以期得到别人的欣赏。这个叙事显然与现代人常常遇到的考试制度有关,对早熟的中国人来说则与科举制度有关:好生活、好工作并非是我自己创造的,而是谁看我好,赐予我的。所以要做个好的器具,而不是做个好“人”。

这种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思维本质上是被动的——外界喜欢什么,我就变成什么。永远是我去适应别人,而不敢让别人来适应我。一定要进名校、一定要进好公司、一定要得到好岗位。人与人之间攀比的,也都是这些外部光环的“加持”。

现代教育可以简单地分三个层次,对应三个阶层:

  • 贫民家庭对教育的期待是培养工具,以找工作为目的。
  • 中产家庭对教育的期待是培养工艺品,以提升个人价值为目的。
  • 上层家庭对教育的期待是培养主人翁,以欣赏、选择和改变周围世界为目的。

现代流水线式的教育只能把人送到第一层;想要进入第二层,家庭必须出力,然后你还得去精英大学;而第三层,则几乎完全是家庭和个人的事情,学校教育的作用很小。家庭收入水平和父母文化水平,直接决定孩子能达到什么层次。

英雄的不一样

所谓英雄,就是超越了阶层出身、超越了周围环境、超越了性格局限,拒绝按照任何设定好的程序行事,不能被大数据预测,能给世界带来惊喜,最不像机器人的人。

什么人都值得问问出处,唯有英雄不问出处。是这些英雄,而不是那些能被大数据预测的俗人,让这个世界变得有意思。

英雄跟俗人的根本区别在于,俗人想要适应世界,英雄想要改变世界。以人们爱说的“成功”而论,我们大概可以把成功分为两类。

  • 第一类成功,是这件事有一个什么标准,然后你达到这个标准。比如考试“就是如此,别人设定了考题范围,我们全部掌握了。再比如在公司里做事,老板或者客户提出一个什么要求,你把它实现。

  • 第二类成功,则是这件事没有什么标准,甚至根本就没有先例,你无中生有非要做这么一件事,而且还做成了。这是创业者和企业家的成功。你发明一个新产品,甚至开创一个新领域,一旦做成,你可以给后来的人制定标准。

如果你取得了这第二类成功,你就可以雇用一些“第一类成功人士”,给他们提各种要求,比如你认为现在社会风气太差,你甚至可以要求员工必须孝顺父母。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是第一类成功人士。这个词的要点并不在于“利己”,而在于“精致”。精致,暗示处处精确算计、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错处。用在人身上,可以想象这人没有任何性情自由发挥,干什么事都有目的,绝不浪费时间,吃个饭、聊个天都是为了人脉之类,非常无趣。大学并没错在把人教得太精,而是错在把人教傻了。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事的动力是非常明确的,这么做能有升职、加薪等各种好处,所以我就这么做。心理学家管这个叫“外在动力(extrinsic motivation)”。而与之对应的,纯粹是出于自己想做这件事而主动做这件事,则是“内在动力(intrinsic motivation)”。其实一般人,既不是特别纯粹的英雄,也不是特别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事通常同时有这两种动力。把工作做好固然有金钱上的动力,但也的确是乐在其中。

关于这两种动力的研究非常之多,总体来说结论都是内在动力的作用比外在动力大。特别是,如果你考察短期的效果,那么外在动力可能非常有效,如用奖金刺激学生更加努力地准备好下一次期末考试;但是如果你考察长期的效果,那么内在动力才是最关键的。

每个人都有内在动力,但英雄有一种更高级的内在动力:使命感。只知道一味迎合别人的人办不了大事,真正的创新者不问别人想要什么,他们告诉别人应该要什么。

企业家面对市场有三种态度,正好对应前面说过的三种教育境界:

  1. 低水平企业家/贫民教育:用户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
  2. 中间水平企业家/中产教育:我做最好的自己,等着用户选我。
  3. 英雄企业家/上层教育:我替用户决定。

三个境界的风险则是从低到高。第三境界最大的可能性不是你发明一个东西马上引起跟风,而是你发明一个东西别人根本不买账。每一个成功的英雄背后都是无数的垫背。

如果你从未失败,说明你玩得不够高级。这条路失败的风险极大,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经过权衡计算之后不会选择这条路。所以英雄这条路的确是内部而不是外部动力驱动。英雄的选择其实是康德式的: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什么好处,而仅仅是因为我认为应该这么做。

Q:高中是干什么用的?

A:高中的最根本目的并不是传授知识和培养人,而是把人分类。

高中毕业后,一部分学生将进入著名大学,他们日后会有很大的机会获得一份高薪而体面的工作。一部分学生只能进入普通大学,而另一部分学生则上不了大学。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被社会挑选,但高中这一次可能是最重要的。高中,是个把人分类的机器。

哪怕是“谁来了都能干”的工作,企业也不希望“让谁都来干”,而希望员工都有一定的忠诚度和凝聚力,并愿意为此支付一个更高的工资。至于需要专业技能的工作就更是如此。

Q:考上名牌大学有什么用?

A:学历就是最好的门槛。这些门槛应该给人公正的感觉,好像得到位置的人真的是靠能力得到的一样。实际上往往有能力做这个工作的人很多,门槛的作用就是明明他有能力,我们还是因为名额有限而找个借口淘汰他。

名校是一种稀缺资源。只要想进入名校的学生比招生名额多,高考竞争就一定激烈。如果所有高中生都不用功备考,大学也要招这么多人;因为每个人都害怕自己考不上而用功,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投入大量无谓的精力,大学还是只招这么多人。

Q:选专业?还是选学校?

A:当然是学校!这个问题暗含的是同样的分数,去一般大学的好专业(专业排名高),还是去好大学的普通专业(看起来很冷门的样子)。

教育对个人非常重要。有名校学历可以大幅提高一个人毕业后,甚至是一生的收入水平。但这里仍然有个因果关系问题。一个能考上名校的学生必定是非常聪明的,那么他未来的这个高收入,到底是因为他聪明而获得的,还是因为他上过名校而获得的呢?也许一个聪明学生因为种种偶然原因——也许临场没发挥好,也许他更喜欢家乡的大学——能去名校而没有去,他未来还能获得同样水平的收入吗?

两个美国经济学家,Stacy Dale 和 Alan Krueger,考察了将近两万个高校毕业生在毕业十年到二十年的收入情况。首先很明显名校毕业生收入更高。但这个研究有意思之处在于,它考察了那些有本事上名校但是最终去了普通大学的人。在一项统计中,519个学生同时被名校和普通大学录取,结果他们后来的收入是一样的——不管他们当初选择了名校还是普通大学!更进一步,只要这个学生有很好的SAT(相当于美国高考,但可以考多次)成绩,哪怕他因为什么原因被名校拒绝了,他最终的收入还是跟去了名校的学生一样好。

所以如果你有足够能力,没去成复旦去了中南大学并不影响你将来的收入。但有理由怀疑学生的家庭因素在这里起到了很大作用,因为这个有点出乎意料的结论对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不好使。这个研究发现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上不上名校对他影响巨大,可以说第一步走错以后想出头就很难了。所以如果你来自低收入家庭,不管中南大学校长多会吹,能去复旦大学就千万别去中南大学。

Q:美国教育比中国教育好吗?

A:五十步笑百步,其实这是一个样的!

中国大学给人的印象是不但学术创新能力不行,就连社会责任感也不行,用北大钱理群的话说,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那么礼失求诸野,美国大学又如何呢?耶鲁教授William Deresiewicz2014年出了一本书,叫作《优秀的绵羊》(Excellent Sheep),这个称号并不比“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好听。

虚构两个学生:中国清华大学的小明和美国耶鲁大学的Joe。能入选各自国家的顶级名校,这两人显然都是出类拔萃的精英。

  • 小明的社会经验相当有限,也不怎么善于言谈,简直除了成绩好之外一无所长。刻薄的人可能会说小明有点读书读傻了,但小明其实是高考的受益者。他是自己家族,甚至可以说是家乡的骄傲。
  • Joe的父亲是某大公司CEO,母亲在家做全职主妇。由于父母都是耶鲁大学的毕业生,Joe上耶鲁只不过是遵循了家族传统而已。跟小明相比,Joe高中时就跟同学搞过乐队,能写能弹能唱,从小就精通游泳、网球和冰球,而且入选校队参加过比赛。Joe的组织能力很强,是高中学生会“副主席,而且他很有爱心,经常去社区医院帮助残疾人做康复运动。

小明深知自己的一切荣誉都来自分数。只有过硬的分数才能让他拿到奖学金、出国留学、找份好工作,夺取光明前途。为此,小明在清华的学习策略跟高中并无区别,那就是一定要门门功课都拿优等。

Joe的大学生活就比小明丰富多了。他是多个学生组织的成员,每逢假期就去做志愿者或者去大公司实习,有相当专业的体育运动项目,而且经常跟老师和同学们交流读书心得!

可是如果你据此认为,相对于小明苦逼的应试教育,Joe正在经历的素质教育非常快乐,或者你认为Joe是比小明更优秀的人才,那你就完全错了。事实上,Joe和小明是非常相似的一类人。

Joe为什么要参加那么多课外活动?因为这些活动是美国学生评价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像考试分数一样重要。跟小明刷GPA(平均学分绩点)一样,Joe刷课外活动的经验值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各种考核指标而已。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Joe,对这些事情并没有真正的热情。比一心只想着考试的小明更苦的是,Joe还必须顾及自己在师生中的日常形象,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知道别人经常谈论的每一本书都说了什么——所以他用只读开头、结尾和书评的方式假装读过很多本书。至于能从一本书中真正学到什么,Joe根本没时间在乎。

如果说小明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其实Joe也是。

刚入学时,Joe们被告知耶鲁是个特别讲究多样性的大学,他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不同种族、身怀多项技能的青年才俊将来的发展有无限的可能性。那么这些拥有得天独厚的学习条件的精英学生,是否会有很多人去研究古生物学,很多人致力于机器人技术,很多人苦学政治一心救国,很多人毕业后去了乌干达扶贫呢?

当然不是。学生们慢慢发现真正值得选择的职业只有两个:金融和咨询。有统计发现,2014年70%的哈佛大学的学生把简历投到了华尔街的金融公司和麦卡锡等咨询公司,而在金融危机之前的2007年,更有50%的哈佛学生直接去了华尔街工作。对比之下,选择政府和政治相关工作的只有3.5%。

金融和咨询,这两种职业的共同点是工资很高,写在简历里很好看,而且不管你之前学的是什么专业都可以去做。事实上这些公司也不在乎你学了什么,他们只要求你出身名校,聪明能干。

Joe和小明的内心都非常脆弱。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名校,他们从小就是取悦老师和家长的高手。别人对他们有什么期待,他们就做什么,而且一定能做好。层层过关的选拔制度确保了这些学生都是习惯性的成功者,他们从未遇到挫折——所以他们特别害怕失败。

别人怎么要求,他们就怎么反应。不敢冒险,互相模仿。一群群的都往同样的方向走,这不就是绵羊吗?

Q:相比起美国的本科入学选拔,高考制度公平吗?

A:高考实际上公平多了!

如果说美国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优秀的绵羊”,中国学生也许不擅长当超级英雄,当个绵羊还是非常擅长的。你只要使用“虎妈”式的训练法,甭管钢琴还是大提琴,你要什么经验值我就给你什么经验值不就行了吗?如果清华大学入学有音乐要求,我们完全可以想见小明一定会熟练掌握小提琴。如果说中国教育的特点是分数至上,现在美国教育不也是讲credentialism吗?美国名校难道不应该迅速被华人学生占领吗?

华人,乃至整个亚裔群体,哪怕是成绩再好,文体项目再多,你要求的我都会,还是经常被常青藤大学挡在门外。很多人认为这是针对亚裔的种族歧视。最近有人联合起来要起诉哈佛大学录取不公平,他们的官方网站就叫“哈佛不公平”(harvardnotfair.org)。读过《优秀的绵羊》我们就会明白,这些整天立志“爬藤”亚裔学生根本没搞明白藤校是怎么回事儿。

精英大学本来就是精英阶层自己玩的东西,是确保他们保持统治地位的手段。自己花钱赞助名校,让自己的孩子在这些大学里上学,然后到自己公司接管领导职位,这件事外人几乎无法指责。哈佛是个私立大学,本来就没义务跟普通人讲“公平”。

相对于学习成绩,学校更重视学生的品格养成,搞很多体育和课外活动,以人为本。也许那时候的美国名校,才是我们心目中的理想大学,是真正的素质教育。然而精英们很快意识到这么搞不行。一方面新的社会势力不断涌现,一味把人排除在外,对统治阶层自己是不利的;另一方面这些“贵族”子弟的学业的确不够好。

既重视考试成绩,也要求体育等“素质”,就是精英大学最后妥协的选拔标准。而到了这个时候,这些所谓素质教育的本质就已经不是真正为了培养品格,而是为了确保精英子弟的录取比例。并非所有“素质”都有助于你被名校录取,你需要的是有贵族气质的、而且必须是美式传统精英阶层的素质。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应该练吉他而应该练大提琴,不应该练武术而应该练击剑;你需要在面试时表现出良好教养,最好持有名人的推荐信;你仅参加过学生社团还不够,你必须曾经是某个社团的领袖;你参加社区服务绝不能像北京奥运志愿者那样一副三生有幸的表情,而应该使用亲切屈尊的姿态。

一句话,这些事儿普通人家的孩子很难做到。如果你不是贵族,所有这些素质教育的要求,都是逼着你假装贵族。

Q:美国名校重视学生教育吗?

A:不!美国名校不关心教育,它们关心声望,更确切地说,是资金。

名校最重视的还不是基础科研,而是能直接带来利润的应用科研。另外就是校友捐赠,这是名校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哈佛大学正是凭借几百亿美元的校友捐赠基金成为世界最富大学

学生职业服务办公室对律师、医生、金融和咨询以外的工作根本不感兴趣。你将来想当个教授或者社会活动家?学校未必以你为荣。大学最希望你好好赚钱,将来给母校捐款。

为什么出生在美国的成绩优秀的华裔被藤校拒绝,而一所中国高中,南京外国语学校,却有多名学生被藤校录取?这可能恰恰是藤校布局未来校友捐款的策略——新兴经济体国家的精英学生未来有更大的赚钱潜力,对藤校来说“金砖五国”的高中生比西欧国家的更有吸引力。

Q:如何速成良好的社交礼仪?

A:KIPP的老师们在教学中摸索出来一套叫作SLANT的课堂规定。SLANT是要求学生必须执行五个规定动作的缩写:Sit up,Listen,Ask and Answer questions,Nod,Track the speaker。这五个动作的意思是:

  • 坐直(Sit up)。坐得笔直,才能体现一种良好的精神状态,同时也是尊重别人。不论是上课还是其他场合,KIPP都要求学生坐直。
  • 倾听(Listen)。听是比读更重要的学习方法,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说话,你必须仔细听。只有这样才能促进更复杂的对话交流。
  • 提问与回答(Ask and Answer questions)。学生必须敢于提问并且能回答问题。如果不敢提问,老师就不知道你对知识的掌握程度——这对老师来说是最关键的信息。KIPP的中学生像中国的小学生一样热切地举手回答问题,每次提问都有如林的手臂高举起来。
  • 点头(Nod)。你要是理解对方在说什么,你就要点头。这不是什么仪式,而是一种非语言的信息传递。
  • 眼睛盯着说话的人看(Track the speaker)。一方面是表示尊重,一方面是为了加强信息传递。

KIPP是美国针对穷人开展的”应试教育”教学法。教学过程,基本和国内的中小学的应试教育一样,甚至比一般的中小学强度要高,管得要严。但其中的礼仪教育似乎我们这边没有太强调,我摘录过来,希望能有所启发。

Q:关于如何听取理工科专家的意见?

A:理工科思维讲究的是取舍(trade off),量化和科学方法。理工科专家在自己小领域上有专长,然而一旦离开了他们的专属领域,或者把这个领域扩展到公共问题上,他们的见识并不高明,有时候会过度强调自己专业的重要性,比如,鼓吹全球变暖的气象学家,大言不惭的要求不惜代价减少碳排放,仿佛经济规模变小根本不是事儿。

对待理工科型的专家,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的意见当成决策的参考。复杂的现实世界任何东西都有利弊,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一个高大上的理念,而在于”度”。

Q:如何跳出一个专业(或者固定视角)来思考问题?

A:现实是复杂的,处理现实的问题通常需要多方面的知识,而不仅仅是某一个方面的专业知识。因此,我们需要掌握”通识”,需要源自古希腊的”博雅教育”。博雅教育不是为了让小孩放学之后上钢琴班,上英美文学班,而是让一个人有足够的本事,从而学会决策事情。古希腊只有自由人才能接受”博雅教育”,而目的是参与公共事务的决策与管理。

  • 严肃文学可以让人学会体察他人的感受,了解真实世界中不同类型人的生活。
  • 逻辑可以让人学会推理和辩论。
  • 文法修辞可以让人学会怎么用语言争取别人的支持。
  • 历史可以让人学会借鉴前人的经验。
  • 数学可以让人学会取舍。
  • 天文学可以让人对世界的自然规律产生敬畏。

这些学问不是什么用于打扮自己、被别人审美的“教养”,这些都是大人物办大事的实用技能。博雅之学,并不是告诉我们什么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而是提供一些寓言故事、名人典故和思维套路。掌握的套路越多,办事的时候可供选择的思路就越多。至于遇到什么事应该用哪个套路去解决,这没有任何程序性固定办法,是一种艺术,只能自己选择。

简单打不过复杂。只有复杂的人才能打败复杂!

Q:在面临决策的时候,内心面临两个方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和对得起自己良心的方向,应该怎么选呢?

A:答案是自己选择,自己承受后果。这是一个废话,然而,请看下面的两个研究,然后你再做选择。

一篇论文

2012年美国的一篇论文中提到,”富人和所谓上流社会的道德水准不但不比普通人高,反而比普通人低。“从调查数据中发现,美国湾区中开豪华的车是最不守规矩的,越豪,越不守规矩。普通人认为贪婪不好,富人确认为这是他们的动力,论文中认为越不道德的人越容易获得更多的财富,这种机制是可以自我延续的,并且进一步导致贫富差距增大。社会经济地位越高的人群,比普通人更自私。

一本书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一句大家都公认有道理的俚语,里面蕴含了”公平世界的假设”。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教授 Jeffrey Pfeffer 的书《权力:为什么只为某些人所拥有》,提到了相信公平世界,对你会有三大害处。

  1. 你不能从别人的成功中学到东西。有人靠不择手段成功了,你很不喜欢,所以你就不愿意跟他学,你就学不到更多经验。其实这个人值不值得学习,跟你喜不喜欢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2. 你以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你会低估世界上发生的坏事。你会发现你想做成一点事非常难,感觉别人整天跟你作对。

  3. 更有甚者,你会认为取得成就的人必有长处,失败的人必有可恨之处。而这完全错误!人们错误地看成功者身上什么都是优点,看失败者身上什么都是缺点。

在书中,教授就关于如何能成功这个问题,总结了两句话:

  • 第一,一个人能不能获得权力,能不能得到升职,他的工作业绩是一个不重要的因素。业绩好坏,对CEO、公共事务领导人、学校校长、政府官员等能不能保住职位影响非常小,对普通员工能不能升职影响非常小。
  • 第二,决定你升职的最重要因素,是你跟上级的关系。想搞好跟上级的关系,Pfeffer讲了三招:在上级面前吹嘘自己,充分领会上级意图,以及对上级阿谀奉承。

你找到答案了吗?

Q:在公司里,老总们怎么保住自己的位置?

A:《独裁者手册》一书给出了一个观点:所有领导人,不论体制和环境,做事的终极目的只有两个:获得权力与保住权力

《独裁者手册》还给出了5个规则:

  1. 要让联盟越小越好。联盟人数越少,收买他们要花的钱就越少。

  2. 要让名义选民越多越好。名义选民多,一旦联盟中有人对你不满,你就可以轻易替换掉他。

  3. 控制收入。领导人必须知道钱在哪,而且必须能控制钱的流动。萨达姆上台七年前就已经掌控了伊拉克的石油。

  4. 好好回报联盟对你的支持。一定要给够,但是也不要过多。

  5. 绝对不要从联盟口袋里往外拿钱给人民。这意味着任何改革如果伤害到联盟的利益就很难进行。凯撒大帝曾经想这么做,结果遇刺身亡。历史上变法者常常以失败告终。

看起来很简单,作者可是用了大量的数学模型、统计数据和案例支持,文章发表在政治学的期刊,后来形成一本通俗作品《独裁者手册》。这五条规则,是不是能够解释很多事情?

结语

看完这本书,我很想找一把尺子,量一量我现在在人群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可惜我永远都找不到这把尺子,如果真的有,我们能接受得了它的结果吗?

从小城市一步一步的往大城市里挤,这或许是需要一家通过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使命。生活的艰难,永远超过想象;遭遇的痛苦,远超文学作品的刻画。生活不易,但需要我们有更多的勇气与努力。

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可以活的自由自在,知道了自己的不知道,于是产生了焦虑,刷新自己的认知,这无疑是痛苦的来源。成长总是痛苦的,能感觉到痛,至少表明你还没变成麻木不仁的橡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