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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变量2:推演中国经济的基本盘》

这是经济学家何帆写的第二本《变量》,他说他要坚持20年。今年的小标题是,推演中国经济的基本盘,然而书中所写真的能代表2019的中国吗?我还真不知道,然而有一点我是很认同的,那就是何帆说:

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描述2019年,那应该是:迷茫。
2019年,我们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好消息,什么是坏消息。

忽然发现,原来连何帆在2019都迷茫,何况是个微不足道的我呢?或许借助蝴蝶的翅膀,我在广州把自己的迷茫传递给了何帆。

迷茫–《变量2:推演中国经济的基本盘》

去年何帆在《变量》中讲到圈层社会的出现。现如今,其实我们更明显直接的感受到圈层对认知固化的负面影响。

隔着一条河,我们的认知可能就不一样,(珠江)河南的广州和(珠江)河北的广州完全不是一个味道的。如果隔着一道海峡,甚至隔着太平洋呢?我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不同的阶层、不同的族群、不同的年龄,彼此间的认知差异越来越大。

2019年何帆的团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是,

底层的人比高层的人看得更准,钱少的人比钱多的人看得更准,读书少的人比读书多的人看得更准,墙里的人比墙外的人看得更准。

为什么会这样呢?或许,就是因为底层的人、钱少的人、读书少的人、墙里的人更知道自己的局限性,他们就像盲人一样更为谦卑,而高层的人、钱多的人、读书多的人、墙外的人,更容易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和偏见,更容易被蒙蔽双眼

我们过去熟悉的那个世界不复存在了。2008年金融危机动摇了我们对市场经济的理解;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改变了我们对西方民主制度的理解;互联网重新定义了新闻;人工智能将重新定义工作。我们原本接受的教育,无法帮我们认识这个世界出现的新动向。

其实,这个世界不是错了,而是变了。事实改变之后,我们的观点必须改变。可是我们准备好了吗?

关于基本盘

何帆说,基本盘,就是失去了之后还能拥有的东西。

基本盘是汇集了我们的传统优势、制度基础、资源禀赋,同时又能前瞻性地把握未来格局的一个集成系统,是中国经济的操作系统,更是一个复杂而又生机勃勃的生态系统。如果这个基本盘还在成长,那中国经济就会继续成长;如果这个基本盘已经显出颓势,那中国经济就很可能会失去未来的增长前景。

一个国家不可能什么时候都有好运气。我们会遇到经济低迷、保护主义、技术变革、贫富差距等挑战。当我们去审视中国经济的基本盘时,就要去问,假如我们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东西,失去了那些我们觉得是优势的东西,或是我们觉得很熟悉的东西,会怎么样呢?

演化算法

2018年的《变量》,何帆借助的是圣塔菲学院阿瑟教授的“复杂经济学”的理论来开展叙述。

经济是为了配合技术进步而生的,经济与技术作为社会发展的双螺旋,持续的为社会前进提供了源源不尽的动力。

2019的《变量2》,何帆借助的或许是圣塔菲学院霍兰教授的“演化算法(遗传算法)”展开叙述。

教育、组织、市场、生产和技术,分别讲的是小趋势背后的5种人——年轻人、接班人、沉默的大多数、隐形冠军和技术探路者,也分别对应着演化算法中的5个案例——试错、突变、适应、协作和混搭

正如2019年我在看《变量》一书之前刚好看完了,阿瑟教授的《技术的本质》;然而2020年我再看《变量2》一书前刚好看完了,霍兰教授的《隐秩序,适应性造就复杂性》。

何帆继续说,理解了演化算法,你仍然无法预知未来,你无法提前知道未来的技术演进、产业演进路径。你想先知道答案,然后选边站队,这是不可能的。你只能边走边看,适应外部环境的变化。海里的水多,我们就当鱼,待在水里;海水退潮了,我们就上岸去,把自己进化成两栖动物。

所以你要问自己的问题,不是问怎么样才能成为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要问自己的问题应该是:我怎么才能在森林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态位”?一个生物在生态系统中能够利用的各种资源的总和,何帆把它叫作“生态位的宽度”。那么,你在中国经济这个生态系统中的生态位有多宽呢?

潮水退后,真正的价值才会浮出水面。中国经济需要审视什么是自己的基本盘,每个企业,每个人,同样要审视什么是自己的基本盘。你的未来,不取决于你长得多快,而取决于你的根有多深。

关于教育

海森伯曾经说过,教育中真正有用的东西是你忘记了之后还能记得的东西。

我们这一代父母在子女教育问题上变得无比焦虑,而这种军备竞赛式的教育投资很可能是得不偿失的。何帆说如果我们不是把教育的目标放在考上哪个大学,而是放在如何帮助孩子过好自己的一生,甚至如果你曾经考虑过,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怎么教育他们的孩子,那么我们就有可能会发现,很多我们应该重视的东西并没有受到重视,而有一些东西被过分看重了。一旦形成社会风气,这就成了一种很难走出来的囚徒困境。但是,凡是不可持续的东西都不会持续。

对孩子一生最为重要、最为实用的东西,却在我们的学校里学不到。对我们的生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 是怎么养活自己,怎么收拾房间,怎么保持身体健康,生病了怎么办,怎么找到男朋友或女朋友,怎么生孩子,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怎么安度晚年……。

所有这一切,学校里会教我们吗?学校不教。你会说,这都是生活中的琐事,学校只能教你跟工作有关的知识。好吧。如果是跟工作有关,那么最重要的知识是:

  • 怎么写一份简历,怎么跟领导和同事们搞好关系,怎么组织一个团队,怎么激励你的团队,怎么跟其他的团队协作,怎么谈判,怎么领导,怎么创新,怎么表达……

所有这一切,学校能教会我们吗?学校不能。你会说,这是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学校要教的是更基础的知识。好吧。如果是最基础的知识,那么最基础的知识是:

  • 怎么发现自己的才能和兴趣,怎么学会自我控制,怎样才能更有效地学习,怎样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怎么把不同学科的知识融会贯通……

所有这一切,学校可曾教过我们?学校没有。

是因为学校和老师不努力吗?不是的,学校和老师同样陷在教育的军备竞赛之中。学校和老师不得不满足家长的要求,但老师和学生是在水里,家长只是在岸上。岸上的要监督和指点水里的,教育如何才能走向正常的轨道呢?如果一定要反思教育,那么不得不说,最大的挑战是老师,因为老师放不下身段,最大的障碍是家长,因为家长放不下执念

德国著名物理学家普朗克在他的《科学自传》里写道:

“新的科学真理与其说是靠说服反对者并使他们看到光明而获胜,莫不如说是因为反对者终于死去,而熟悉它的新一代成长了起来。””

教育理念的转变也会遵循“普朗克规律”。应试教育的终结,不是因为曾经相信应试教育的父母改变了想法,而是因为不相信应试教育的新的一代终于长大了。

关于90后与00后

90后和00后的年轻人,在很多想法上迥异于60后、70后和80后。

  • 60后到80后大体上是一代人,这是经历了经济高速增长的一代。这一代人的驱动力是“贫穷动力”,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努力工作,就赚不到钱,家人就过不上体面的生活。60后和70后的代沟,无非像是美国短毛猫和加菲猫的区别;70后和80后的区别,最多像是加菲猫和暹罗猫的区别
  • 90后和00后已经感受不到生存的压力。年青一代的驱动力是“嗨动力”,也就是说,什么东西很“嗨”,我才会有兴趣去做。贫穷动力的燃点很低,但嗨动力的燃点很高。

2008年爆发了全球金融危机,这是世界经济的分水岭。出生于1990年的孩子,恰好在2008年完成了他们的“成人礼”。90后和00后应该算是“衰退的一代”,他们虽然也坐上了车,但坐的是“慢车”。一步慢,步步慢。坐“慢车”的人,很难赶上坐“快车”的人。机会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难。代沟问题,归根到底是经济增长速度问题。

在经济高速增长阶段,收入不平等程度其实也在加剧,但丰厚的增长红利给人一种希望。人们会感激经济增长为个人成长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人们也相信这些机会将公平地提供给每一个想要努力的年轻人。但是,正如《21世纪资本论》的作者皮凯蒂所说的,如果没有适时适度的干预,仅仅依靠市场本身的力量,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这是因为,从长期来看,资本的收益率会超过经济增长率(r>g),而依靠劳动获得的收入,最多能够保持和经济增长率在同一个水平。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人赚钱很难,钱赚钱很容易。于是,当贫富之间的落差使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失去了上升的机会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退出力争上游的游戏。

关于乌镇

何帆提到,2019有人发文说乌镇是人造的怀古景点,你看到的原住民,其实是旅游公司的员工。乌镇的生意,遵循的是一种精心设计、理念超前的战略:

基础设施力求超配,服务标准严格统一,细节打磨精益求精,大的项目追求“爆品”

唯其如此,才能做到服务质量可控,满足游客的真正诉求。游客当然想到古镇怀旧思古,但他们也要干净的床单、快捷的Wi-Fi(无线上网)

因此,乌镇才能争取到戏剧节、世界互联网大会等超级IP(知识产权)落户。世界互联网大会选址的时候,要求地理位置距离上海、杭州要近,同时要能体现中国文化特色,要是个古镇。按说,具备这两个条件的江南古镇并不少,但只有乌镇能够满足世界互联网大会的其他要求:

  • 封闭区域,实现绝对的安保;
  • 大型国际会议,要有容纳数千人的高规格会议场所;
  • 群贤毕至,要有容纳数千人的高级别住宿条件。

我想起了之前到泰国的ClubMed的度假体验,能够体验纯正的东南亚风情,从建筑、食物、服务员,都是地道的泰味,然而晚上上演各种show的时候,你会发现这里透露着浓浓的欧洲风情,从那个来自法国的大老板、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员工,以及旁边的提供各式鸡尾酒的饮料吧。很欧洲的酒店,但却无处不透露着泰国的风情。这和乌镇是一样的,我要阳光、沙滩、椰林树影,然而,我还要高品质的食物与酒水(24小时任吃任喝),干净有情调的房间,热情周到的服务,良好的wifi。

关于技术

在深圳梅观高速上朝北开,从第六个出口出去,会有一个十字路口。两个绿底白字的路标:向左走是富士康,向右走是华为。一边是中国的农民工红利,一边是中国的工程师红利。而这些朝左走和朝右走的年轻人,生活得竟是如此惊人地相似。

华为和富士康两家企业走的发展路径并不一样,一个朝左,一个朝右,但居然能登上同一辆列车。它们都是借着中国的人口红利、市场规模红利以及曾经的全球化红利,在一个难得的适宜的环境下突然发展起来,变成了像恐龙一样庞大而强悍的超级物种。难能可贵的是,它们同时把规模做到了极致、效率做到了极致、技术创新也做到了极致。

于是,它们重新定义了制造。它们建造了一条从低端到高端、覆盖“研发-制造-品牌”的完整产业链,这是只有在中国才能出现的奇迹。华为和富士康还代表了中国经济奇迹中最令人困惑的成就:技术创新。

何帆的描述很生动,俨然勾起了我十年前的回忆,和女朋友(现在是老婆)拖着行李搭着飞机来到深圳,入职了中兴移动。生活是一场戏,喜悦来得很快,走得更是匆忙,金融危机的第二年,我拿到的第一个offer是淘宝,接着是华为,华三,华赛接着是中兴,然后我都期望下一个会更好,2.5年学制的研究生,甚是尴尬。下一个等来的总是小公司,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个时候中兴移动来了,于是我就跟着去深圳。

中兴的总部在南山,而我的宿舍在粤海门,一个城中村,那个时候路对面的房子也就是3万,看着手里的工资,我暗暗的说,努力几年,我也能住上那里。公司的宿舍只能免费住一个月,于是我在这个宿舍的后面一栋楼,租了一个小单间,一个月租金4000。我住在3楼,一楼是个邋遢的小饭店,小饭店旁边是个猪肉档,坑坑洼洼的门口散落的摆着几把青菜。我的邻居看起来都是在流水线上的蓝领工人,我的房间的正后方,是一个垃圾站,偶尔会飘来阵阵的臭味。

书中关于富士康与华为员工的描述,和我10年前的生活是一样的,我至今回味着当年在中兴移动时候的那几个月,不知疲倦的工作,同事很嗨,领导很嗨,自己很嗨。不知真假,招聘我的boss说,我们中兴要做Android手机,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一起搞起来吧。要知道,那还是MTK山寨机横行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写下的文档质量很高,写下的代码质量也很高,临时补锅也能迅速完成,也跟着boss面试了几个来面试的人,有华为的、富士康的、和腾讯的。但是,基本上我们都住在城中村,只有资历老的员工和领导,在那些成熟的社区。我在那时,真的有梦想,而不像现在,只有空想。

关于体制内外

何帆讲述两个从航天工业体制内跳出来创业的人,苗建全和程翔,一个造卫星,一个造火箭,公司如火如荼。从他们两个人口中说出了他们对体制内外的看法:

苗建全说,

很多体制内的优势到了体制外才能释放出来。在体制内的时候,人总觉得体制僵化,到了外边,才能感受到有没有在大院里待过就是不一样。大院里培养出来的人更有荣誉感,心气足,有责任心,平时也骂娘,但需要加班的时候,随叫随到。到了体制外,要学会更接地气。

程翔说,

在体制内做事情的时候对成本考虑不多,到了体制外,首先要学会的是控制成本,从设计上控制成本,也要学会舍弃。

苗建全和程翔的故事说明了,体制内和体制外是可以混搭的。体制内提供了积累的过程、磨炼的平台。体制的根扎得更深,想得更远。体制使人周密、谨慎、上进、坚毅。体制外提供了表演的舞台、整合的机会。体制外的生活教会人勇敢、自立和灵活。我们目睹了体制的溢出效应,从体制内到体制外,势能更容易转化成动能。我们也看到了体制的嬉变能力,从体制外到体制内,鮎鱼激活了沙丁鱼。

结语

有学者做过实验,到底采用什么样的演化算法,物种才能在计算机模拟中活下来。那就是跟随算法,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对我差,我对你差,始终跟随,不首先背叛。

何帆赞同这样的算法,这个算法我也在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中看到过,我把它变成了我的人生算法,到底效果如何?或许只有临终前能告诉你了。